人工智能和AI是当下的高频热词，它在诸多领域被广泛应用，所带来的效率提升令其拥趸疯狂和着迷，也让职场人开始思考自身工作的可替代性。有媒体报道，原画师或成为首批因人工智能而失业的人。这究竟是行业现状还是职业焦虑？
在原画师赵伟看来，情况或许没那么糟糕：“人工智能只能解决重复劳动所带来的效率问题，对原画师来说，最核心的东西是对游戏的理解，以及对角色的创意塑造，这些环节始终离不开人。”
原画师赵伟
原画师，在电影、游戏等创意产业中，承担游戏场景、角色形象、动画场景的设计，是一个高度创意性的职业。在游戏行业浸淫二十余年，赵伟对游戏工业流程的每个环节熟稔于心，见证了主机游戏的辉煌和手游的崛起，并联合创造了多个热门游戏的经典角色。面对新技术在行业里掀起的疾风骤雨，他十分从容，坚信这些工具的应用，将助力他在原画世界里走向更深更远处。
跃进原画世界 为热爱尽全力
在进入游戏原画这片熟悉的领地之前，广告策划与设计专业出身的赵伟，做过几年广告设计工作。
虽被冠以“设计”之名，但在广告设计领域，设计师可发挥的地方并不多，它需要快速理解项目需求，借助各种设计元素——符号、文字、图片——通过视觉传达关键信息。其中，创意更多体现在对现有素材的排列组合应用，“组合是广告设计的最重要的特性之一”，“广告设计的首要目标是将复杂的东西简单化，需要一定的美术基础和对色彩、线条的特殊理解”，赵伟如是理解此前工作。
这种“戴上镣铐起舞”的职业设定让赵伟背负诸多束缚，工作起来没有成就感，且消耗心力。彼时，游戏行业刚在国内兴起，偶然的接触让他喜欢上游戏绘画，“游戏绘画比广告设计更有意思，可以自己设计各种怪物和道具，这比较符合我的个性。”
职业赛道的切换并不容易。广告设计和游戏原画虽然都在大美术领域，但二者对设计师美术功底的要求无法相提并论，游戏原画对美术功底要求很高，绘画只是赵伟的业务爱好，把爱好变成职业，距离还很远。而且，游戏角色设计是整个游戏工业流程中的重要一环，它往前承接游戏策划文案，将文字转变为图像；往后连接动效团队，让2D的角色图像能真正在虚拟世界里动起来，这种“连接属性“对原画师的职业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赵伟在认真审视了自己的爱好、特长以及可能的职业路径后，思虑再三，决定踏入游戏行业，并为此做很多针对性的准备。
绘画需要大量练习，没有捷径可走，对此，赵伟有着清晰的认识。“自己爱好这个，就愿意花时间。下班后和周末，我会做大量的绘画练习，不断补美术专业课。例如，你要画建筑画透视，就要学习专门的透视辅助，学习叠材质，提升绘画效果。有时也会找大师的作品来临摹。有专业基础后，你才能谈风格这些东西。”
在一次搬家过程中，赵伟无意中翻出了用过的速写本，多达20本；工作电脑上，他用来练手所创造的角色、怪物、道具也已经超过100个；从业二十多年，他用坏了5个数位板。
2005年，无极黑工作室（Massive Black）在北京开设培训班的消息传出，在设计圈掀起了不小波澜。彼时的无极黑工作室在电影界和游戏界都有不俗口碑，拥有《指环王》、《众神与英雄》、《金刚》、《战神》等知名作品，合作列表里躺着暴雪、EA、索尼、任天堂、微软等世界级游戏厂商，可以说，在当时的游戏设计领域，它是天花板式的存在。
学习机会十分难得，赵伟没有一丝迟疑，拿出了积蓄的四分之三，报名了培训班。有以往绘画功底积累，加上业余时间的不断学习，赵伟进步飞快，“后来发现，一直坚持速写绘画没白费，培训班的课程还没结束，我已经拿到游戏公司的offer了。”
就这样，赵伟一脚踏进了游戏世界的大门，开始在想象力世界狂奔突进。
品质+准时 手握与游戏大厂的合作密钥
国内游戏行业发展近30年，经历了PC时代向手游时代的转变，也见证了国内游戏厂商游戏研发形式从代理向自研的变迁，诸如腾讯、网易、完美世界、米哈游等国内游戏厂商，经过多年的开发和运营，已经在自研上，趟出了一条示范性的发展路径。
但自研一款游戏并不简单，从前期策划、中期美术到后期程序，十分耗费人力和物力，成本也很大。为了减轻内部的制作压力，以速度赢得市场，同时让内部团队有机会向成熟的游戏制作公司吸取经验，几乎所有的游戏厂商都会将部分工作外包，以减短研发周期，提升产能和品质。其中，包括原画、模型、特效、UI在内的美术部分，是最适合用作外包的工种。
赵伟身在其中，随着游戏行业大潮起伏，通过外包，他第一次和国内的游戏大厂产生了交集。“本来我在游戏行业也待了很长时间了，有的时候遇到网易等游戏厂商定向发布一些外包需求，我带几个人就接了下来。”
关系建立后，赵伟开始与这些游戏厂商开始了密切的业务往来，先后参与了超过10家游戏公司近百个游戏角色的设计创作。以爆火的射击手游《星际火线》为例，赵伟曾为其设计了一个蝎子王BOSS，浑身满布蓝色剧毒水晶，外表裹着一层厚甲。“选择蝎子为原型后，我们进行了各种风格尝试，包括岩石，岩浆，植物材质组合，最终还是确定为蓝色水晶配上机械蝎子外形，还是十分贴合整个游戏的主题风格”，在聊到所创作的游戏角色时，他显得格外兴奋。
赵伟的游戏角色设计作品之一：蝎子王/《星际火线》
对于交付出去的作品，“活灵活现、角色栩栩如生”是他最常听到的反馈。能力得到认可后，名声逐步外溢，靠着口碑推荐，他又将陆陆续续参与了一些国内电商平台的动漫角色设计。就这样一传十，十传百，赵伟建立起了自己的大厂“朋友圈”。
事实上，通过外包的协作方式，赵伟能和国内诸多游戏厂商维系如此持久和良性的合作关系，实属难得。一方面，随着用户对游戏品质的需求趋高，各大游戏厂商都在走精品化路线，“能满足交付质量的其实并不多，行业里优秀的设计师还是少数，它属于稀缺资源，处于金字塔的顶端”；另一方面，实际上和外包的协作方式有关：游戏公司与外包公司的沟通困境天然存在，导致双方很难充分理解彼此诉求，交付质量难以保证，“出了一两次交付问题后，人家下次就不会再和你合作了。最关键的因素就两点，一是品质达标，二是按时交付，毕竟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”，在被问及与游戏大厂的合作经验时，赵伟如此云淡风轻。
听上去，这是一个有天赋加持的大男主剧本，那些被众多外包追捧的游戏大厂合作机会，看上去也来的十分自然和顺畅。但光鲜亮丽背后的付出，只有赵伟自己心里清楚，“个人的努力是一方面，跟随行业发展大势和潮流也很重要”，对于自己的“成功”，他总是十分清醒。
但困难并不是没有，赵伟也有过想象力枯竭的无力感，“原画毕竟不是给你一个看得见的东西照着画，文案只能用文字给你描述一种感觉，很多东西还是需要设计师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灵感，自己想象。有段时间，我最烦画Q版，结果进入一个专门画Q版的部门。本身我就不喜欢可爱的东西，不喜欢就真的画不来”，面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，赵伟选择绕开，回到属于自己的阵地，“画完后怎么都觉得不好，压力也很大，后来我就要求分到写实组。”
在自己熟悉世界中天马行空，用想象力构建生动的虚拟世界，赵伟很享受这种惬意。回到现实，凭借“品质达标”和“按时交付”这两条大道至简的方法论，他一次又一次从游戏大厂获得订单，并挤进腾讯、网易、完美世界等游戏厂商的优先合作名单里，在游戏原画行业圈出自己的一方阵地。
美术大于一切
大众娱乐时代，人们对任何产品的审美要求都在提升，游戏行业更是如此。和以往重点关注游戏剧情和世界观不同，如今的游戏玩家更加看重颜值：角色是否好看、服化道是否精美、场景是否写实。“游戏美术的重要性，已经不像当年那样，随随便便做完就完事了。如果游戏角色设计的不好看，或跟世界观脱离，可能失败就是注定的”，赵伟十分清楚原画对于一款游戏的重要性。
在他看来，游戏都是围绕角色来生发和成长的，他还列举了两个例子说明角色的这种重要性。第一是超级马里奥，凭借一己之力，带火一款游戏近40年，并逐渐成长为任天堂的顶级IP；第二是泡泡玛特的茉莉。泡泡玛特共运营93个IP，其中Molly最为出圈，据泡泡玛特的招股书显示，2017年—2019年，泡泡玛特基于Molly形象的产品销售额分别占总销售额的89.4%、62.9%、32.9%，“说‘一个角色撑起一家公司’都不为过”。
“大卖”、“爆火”，这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是赵伟获得正反馈的直接来源，“对于原画师来说，最有成就感的时刻，说的艺术一点，是你设计的游戏角色收获了玩家的好评；说的俗一点，就是上线大卖，挣钱”，赵伟毫不避讳对市场的迎合。
职业生涯行将过半，但未来还很漫长。在现实的市场反馈之外，赵伟总是试图捕捉萦绕在游戏原画周围的理想气息，“那些看得见的差距与鸿沟，横亘在国与国之间、人与人之间，总是需要被看见和被跨越”，“美术、设计和艺术靠的那么近，有的时候不想管他人的看法，只想取悦自己”。
在被问及最欣赏的原画师时，赵伟反应极快，“朱峰”、“Ryota-Ｈ良太”、“Irina Druchinina”、“Toraji”、“Sailor”等名字接二连三从嘴巴里蹦出……他十分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，也希望在一个个项目的锤炼中，在未来的前进道路上，尽力接近自己理想的高度。
面对日新月异的游戏世界，以及浩浩汤汤的新技术应用，赵伟始终坚持“美术大于一切”。而对于宫崎骏式对新技术的排斥——不用电脑，也不玩手机，坚持手绘——赵伟并不想做过多评价，“一切服从美术的需要，我肯定是要用数位板的，也欢迎AI这些新技术。”
（作者：郑耳）
